中华民族复兴!中华民族复兴!!中华民族复兴!!!在先时,只是稍有思想的人不期然而然的潜伏着这意识,现时却已发出急切的呼声,豉荡全国了。不但一般知识阶级以此事相倡导,就连政府也公开的以此事唤起民众,认为治本的目标。所以现时凡是对于某种学说有所研究,或对于某种政策有所主张的人们,都要将他们所研究、所主张的提出来,贡献于这时代的国家和社会,他们都要竭尽各个人的心思才力,在这一桩绝大的工作上有份。且不问现时各个人的动机如何,将来各方面的收效如何,就凭着这风发云涌普遍的现象,已可说是民族将要复兴的先兆。因此在这时候,在这地方的基督教,就不能不发生问题,这问题就是:基督教对于中华民族复兴能有什么贡献?
这问题可分作两方面看:一方面是:在这切望民族复兴的时期中,所有一切礼制风俗习惯等,邵要加以审定,如其是阻碍民族复兴的事,就必要铲除它。因此,一般排斥基督教的人们,必要含着轻蔑和厌弃的论调来提出这问题。又一方面是:既然全民族都要求复兴,如果信仰基督教的人们,以为所信仰的还能在这时期中存在,自必有它所以能存在的价值。即使没有人非难,也应当自家提出这个问题,重行考虑。所以这问题无论是排斥基督教的人们提出,或是信仰基督教的人们自身提出,都必须有明显的答复,确实的承认,这是不能避免,也不当避免的。
然则这问题将如何解答呢?有人以为:要回答反对派的质问,必当先说明宗教在人类生活中应有的地位,次说明基督教神学的根源,又次为消除历史上一切的污点,更要说明基督教并不是帝国主义者的先锋队,也不是资本主义者的附属品,然后再说明基督教决不是导人迷信使人麻醉。至于本身价值的宣布,自然要提到教义是如何广大高深,对于世界人类是如何有益。但我以为:如此种种,固然都是题中应有之义。然而未免词费了。须知基督教在现时的中国,要在能把握着问题的中心,正不必有无谓的争辩和泛而不切的陈述,不但不必顾虑到教外人无理的排斥,就是教内各宗派纷歧的意见也都要捐除。要免去已往认基督教为能包办一切的夸大狂,就不妨单提到基督教能应付现时需要的真实性。
原来基督教建立的根基,就是耶稣的人格,而中华民族复兴唯一的需要,乃是造成领袖的人才。普通所谓领袖人才,必要备具两个条件:一是积极的有为。就是要有宏大的志愿,坚强的节操,勇敢奋斗以至于牺牲的决心。一是消极的有不为。就是要严格的律身,所有种种内蕴的私欲和外来的引诱,凡是足以妨碍自己伟大事业的,必要抑制与拒绝。试看耶稣:他在未献身于社会之前,如何经过长时期的慎思明辨?他既经在社会上活动之后,如何谢绝众人无意识的拥戴?又如何决定自己要守死以善道,就同时对于门徒郑重的宣言?及至大难当前,他又如何归依上帝,服从真理,卒至被钉于十字架而无所怨悔?上述的两种条件在他身上完全地实现出来,他的人格,岂不正是造成领袖人才唯一的教范?我们只要提到这一点,就可证明基督教与中华民族复兴、无疑地成为连锁了。
但这种解说,并不是将基督教的范围缩小。因为:我们固然承认耶稣最高的理想,是为全人类谋幸福,然而我们也不必否认耶稣运动的开始,确是要求犹太民族的解放,对于本国民众先有热烈的同情,尤其是特别注意于训练门徒,要养成他们作领袖的资格。所以我们在这时候说基督教对于中华民族复兴有贡献,正如现行的教育宗旨内所说“务期民族独立……以促进世界大同”。倘忽略了现阶段而高谈未来的理想,岂不是使基督教失去了时代性,显然不适于用?
再者:我们这样估定基督教在此时代中的价值,也不是抹煞了耶稣改造社会实际上的主张。就如他对于经济制度,家族制度,都有极新的见解,在福音书所记他的训言中都有迹象可寻,如果照着他的主张来推行就是天国实现。但我们所以单提到他能造成领袖人才这一点,乃是见到现时所提倡的民族复兴的含义,与国家复兴的含义确有不同。国家复兴是政治的,需要有统制的力量,如同机器全靠中枢的推动。而民族复兴则是社会的,正如耶稣所说面酵的比喻,要使他普遍渗透,等候全团的蒸发。所以耶稣改造社会具体的方案,现时可以姑且不论,只要多有人能认识基督教的真面目,能学习耶稣为人榜样。有了这种的人才,无论他在哪方面作事,自然能将基督教的精神灌输于全社会,使全社会都有振兴的景象,这才是最大的贡献。
或者有人说:所谓守死善道,所谓有为有不为,都是孔子和孟子的教训。并且孔子又常说:“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孟子又常说:“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像这一类指示人修养人格的话,在儒书中真是不可胜举,要养成领袖的人才,正当取法我国先哲的训言,何必定要基督教?殊不知此中有一很大的区别。因为孔孟的教训,固然是尽人皆可取法,而他们所怀抱的志愿,却都归向于传统的政治思想,因而自身所垂示的模范,也都免不了是贵族式的。类如孔子不赞成他的门人樊迟请学稼圃,又自以为曾作过大夫的官职,出门就必得坐车。孟子言必称先王,又不以传食诸侯为泰。较之耶稣专和平民接近,专做于平民有益的工作,并且自己说没有枕头的地方,显然是不可同年而语。而现时要复兴中华民族,尤其是注重乡村建设,或说是复兴农村,所需要的领袖人才,当然不能效法孔孟从容大雅的态度,而要效法耶稣的刻苦勤劳,奋身不顾,这岂不是基督教特殊的贡献么?
总之:要问基督教对于中华民族复兴能有什么贡献?最简明的答复,就是它能造成现今所需要的领袖人才。换句话说:它所贡献的就是基督徒。假使基督徒不能效法耶稣以自成其为领袖,基督教在这时代的中国,就不能有什么贡献,并且必要为这个时代所淘汰,为这个地域所摈弃。那时没有基督教,又哪里有基督徒?所以现时全国的基督徒——尤其是切望中华民族复兴的基督徒,应当一齐儆醒,各自思想,本人愿不愿——或是能不能作基督教对于中华民族复兴的贡献品呢?
二十四年四月于北平西郊朗润园
(本文转载自《真理与生命》,
第九卷第二期,1935年,62~6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