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特伯雷大主教,各位同工同道:
我们从心底里感谢上帝从各方面安排一切,使我们能够在这里会面。
当我考虑在这个场合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许多事情涌现在我的脑际。是谈谈中国的社会主义,还是谈谈中国基督徒正在怎样努力使基督教中国化呢?是谈谈我们结束了宗派结构,还是谈谈中国的宗教信仰自由问题呢?是谈谈三自运动,还是谈谈过去三十年间基层教会中的神学酝酿和再思呢?或是谈谈我们在“文革”期间的遭受,和我们目前所遇到的困难和机会呢?不,我想,我在此时此刻要介绍的,应该是这三十多年对于中国基督徒来说最真实、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对复活的基督的信仰。
我的意思不是说我们在中国得到了一些有关基督空墓的新的证据,而只是要说,如果我们回顾和总结中国作为一个国家,或是中国基督徒作为一个教会所经历的一切,用“复活”这个词来概括我们的体验,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我们在个人、国家以及我们教会的生活中获得了某种死而复生的经验,这就使我们许多人认识到,从死里复活实在是上帝在这个世界上进行他的创造、救赎和圣化工作的规律,也是他维系和掌管整个宇宙的法则。由于我们的经历,我们多少减除了一些心灵上的愚钝,认识到基督在进人荣耀之前受到苦楚的必然性。这样,我们就能够多少进入复活的主的奥秘,更加确实、更加亲切地感到他的同在。
一九四九年解放之初,许多中国基督徒十分担忧我们行将失去那么多的心爱之物。后来发现,失去的大多不过是包袱。但是“文化大革命”期间——其实它是相当反文化的,也谈不上是一场革命——我们基督徒和中国人民一道遭受了巨大的灾难。我们把福音视为珍宝,但是一些“红卫兵”和所谓的“造反派”却把它看成为“毒草”。我们无法传播这个福音,或者回答大字报上不公正的攻击。所有的教堂都被关闭了。保护宗教自由的政府机构也没有了。我们没有“造反派”来支持我们,也没有任何宣传工具可为我们利用。我们如果能在家庭中举行小规模聚会就算很幸运了。我们只是一个小群,非常软弱。按照常人的估计,基督教在中国历史上可能要第四次处于灭亡的状态了。
我们所没有看到的是,正在我们感到万分虚弱、濒临死亡之际,生命就在前头。英国诗人雪莱说过: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软弱中孕含着力量,就像死亡中孕育着生命一样。正如保罗所说,你所种的若不死,就不会有生命;所种的是必朽坏的,复活的是不朽坏的;所种的是羞辱的,复活的是荣耀的;所种的是软弱的,复活的是强壮的。
在失去了这么许多东西之后,我们发现中国的基督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而且更有献身精神。在所有的教堂被关闭之后,我们发现,最近三年来每两三天就有一两处教堂开门或重新开门,并且焕发出极大的热情和活力。由于我们与我国人民遭受了同样的命运,今天,我们同他们再也不是异己的,而且同他们有了比过去更多的共同语言。
这样,我们好像理解了保罗所说的话的意思:“我们四面受敌,却不被困住;心里作难,却不至失望;遭逼迫,却不被丢弃;打倒了,却不至死亡。身上常带着耶稣的死,使耶稣的生也显明在我们身上”(林后 4:8一10)。所有这些都是上帝的恩典。“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约12:24)。这个话已经由事实证明了,它使我们安心依靠。
我们基督徒常常想用我们自己带去的布去包裹基督的遗体。另一些人则试图把耶稣基督用沉重的石头封在墓里。但是活的基督不能这样被捆缚或封住,他冲破了一切人造的坟墓。
复活的真理告诉我们:温柔的人必承受地土。这使我想起,当老子论及水的时候曾这样说过:“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我想,老子在这里所摸索的,正是基督复活的真理所彰显的。复活的真理告诉我们:生命是通过损失、贫困、苦难和死亡才得着的,国家是这样,教会也是这样。它告诉我们,生命不在于权力、财富和财产,而是依靠生命的主,就是那升天以后,坐在上帝右边,用他的道的莫大权能托住万有,掌管世界的基督。
人死而复活,按照常识,是荒谬的说法,但是今天却有将近四分之一的人类愿意这样或那样承认耶稣为复活的主,这是因为这一希望的信息拨动了世界上亿万人的心弦。他们拒不接受失败、羞辱、苦难、黑暗和死亡为最终的命运。他们在人生的沉浮中,把这一信息看作是一把理解历史和现实的钥匙。这信息恢复了人们对于真、善、美价值的信念,从而使他们得着安慰、信心和力量。
复活的真理是旧的真理。我没有什么新的或出乎意外的东西向你们讲述。你们的诗人T.S.艾略特说得很贴切:“……一切探索最后到达我们原先出发的地方,但又像第一次找到这地方。”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复活的基督那样来认识他,这扩大和坚定了我们的信仰。我们是这一信息的继承者,并为它作见证。
这次访问,我们将能有机会共同分享对这位基督的认识,将能使我们增强对他的信心和感谢。愿使主耶稣从死里复活,赐平安的上帝保守我们,使我们在耶稣基督里遵行他的旨意。
(一九八二年十月一日在伦敦兰柏宫的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