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9月21日的晚上，在北京中南海的怀仁堂里，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开幕了。在这个封建帝王的故宫里，举行这一个划时代的、人民自己的会议，这是一件多么富于戏剧性的事。毛主席在开幕词里说：“我们的工作将写在人类的历史上，它将表明：占人类总数四分之一的中国人从此站立起来了。”“我们的民族将再也不是一个被人侮辱的民族了。”毛主席的话，表达了每一个有自尊心的中国人内心的深挚感觉；许多代表听了这几句话，被感动到流泪。9月30日的下午，经过8天的集会，这个庄严的政协会议闭幕了。在朱总司令致闭幕词之前，六百多位代表都肃穆地等候着。时间是8时前5分。忽然，在主席台上，那面象征着新中国诞生的五星红旗的新国旗展开了。在这一刹那间，许多代表又被感动到流泪。是的，“新的中国诞生了；旧的中国死亡了”；这一句标语普遍地在街头出现着；这一句标语，刻划了中国民族伟大的前程。

在过去的十几年中，在“九一八”事变以后，中华民族是什么苦头都吃尽了。我们从凶狠的日本帝国主义所遭受的屠杀、恐怖、侮辱，是我们所永远不能忘记的；在八年多的抗日战争中，三年多的解放战争中，生命财产的损失，文化艺术的摧残，更是不能用数目字来计算的。如果我们想得远一点，想到鸦片战争后一百年来半殖民地化的中国，那更是一篇算不清的国耻烂账。不平等条约，治外法权，和外国人在中国的横行霸道，中国人在外国的忍气吞声，这都是帝国主义所加给我们的。

二十二年来，无恶不作的国民党统治，使中国人民的苦难，到了无以复加的境地。这22年是革命与反革命的惨酷斗争。到了最后的三年多，这个腐恶的封建统治，更与险毒的帝国主义结合起来，形成一个空前强大的反动力量。在这22年中，一切有血气的人士都受到迫害与屠杀，无数为革命斗争的烈士，牺牲了他们的生命。我们深深地感谢这些仁人志士，我们要向他们致最崇高的敬意。我们尤其要感谢中国共产党，他们为中国的解放，付了巨大无比的代价。“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句话没有丝毫的夸张。

现在，帝国主义的力量，被驱逐出中国境外了；封建的统治，被人民的武力完全打垮了。从今以后，中国的民族不再是一个被压迫、被欺侮的民族。的确，旧的中国死亡了，新的中国诞生了。

空前的大团结

政协会议的正式代表，候补代表和特邀代表共有668人，开幕的那天，出席的有638人。在代表当中，党派和各界的领袖人物，当然占一个重要的成分，但是最值得我们注意的，却是那些在旧社会中不为人所重视的工人、农民、青年、妇女。过去被人列入“倡优隶卒”那个卑贱阶级的戏剧界人士，也有了4位卓越的代表-梅兰芳、周信芳、程砚秋、袁雪芬。此外还有国外华侨、少数民族，和起义的将领。年龄最高的是93岁的萨镇冰先生，可惜他不能出席；最年轻的是21岁的学生代表晏福民先生，这可以说是“四代同堂”。我们宗教界也很荣幸地被邀参加会议；基督教有5位代表，佛教2位，另有1位候补代表是回教的。(后来基督教代表刘良模先生自动把正式代表的位置让给回教的代表，自己改任候补代表。)这是一个坚强的统一战线，是中华民族空前的大团结。过去统治阶级采取“分而治之”的办法，利用“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一类的话来削弱人民的力量，维持自己的统治。民元后中国军阀的混战，和3年来国民党反人民的战争，都是帝国主义在背后支持着的。现在，除了反动派以外，一切的人民都团结起来了。这个统一战线是“人民民主专政”；它是民主的专政，而不是法西斯的专政。所谓人民，就是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小资产阶级、民族资产阶级及其他民主爱国分子；他们是对另外一些人专政，那就是一切与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有关系的人物。这个专政是以工农联盟为基础，工人阶级为领导的。工人阶级所以能够领导，是因为他们对革命的认识最清楚，组织的力量最坚强。这个统一战线的力量就是人民的力量；顽强的国民党反动统治所以能在短短的三年多当中被打倒，就是由于这个力量；未来新中国建设所需要的，也是这个力量。

人民的大宪章

政协会议通过了3个有历史意义的文件：《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组织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组织法》，和《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这3个文件，是中国人民的大宪章。第一个文件奠定了长期性的统一战线的基础；第二个文件确定了一个民主集中的政治机构；第三个文件是新中国建设的蓝图，也是三个文件中最重要的一个。《共同纲领》是最能适应目前的中国需要的纲领，它将使中国脱离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地位，走上独立、民主、和平、统一、富强的大路。从共产党的立场来说，《共同纲领》是一个最低的纲领，因为共产党的最终目标是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而《共同纲领》所代表的却是新民主主义。然而这个最低的纲领却不是一个保守的纲领，妥协的纲领；它是进步的、积极的，它的最终目标，也还是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共同纲领》也不是“中间路线”，它是一面倒的；它倒向苏联，倒向人民民主国家，倒向被压迫的民族，站在民主阵营方面，共同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争取世界持久的和平。

民主集中制的实施

旧的民主是形式的民主，而不是真正的民主。在旧的民主里，实际的政权，是握在大资产阶级的手里的；人民的参政，不能超出资产阶级所画定的圈子的范围。旧民主的议会制度，也不能发挥民主的真精神；它的提案，它的讨论，它的多数表决的原则都是机械的，肤浅的，不一定能符合大多数人的需要。民主集中制却是民主精神的更深刻的运用。第一，民主集中制接受了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但它却在这个原则里面加入一个多数尊重少数的涵义。少数的意见，甚至是一个人的意见，有时是值得重视的。第二，民主集中制也主张下级服从上级，但它却在这个原则里面加入一个上级尊重下级的涵义。上级所代表的不是个人的独断，而是众意的执行。下级对上级的服从不是奴隶性的服从；下级对上级应当有建议和批评的权利。第三，政府对人民代表负责，也是旧民主所固有的意义，但民主集中制却同时要人民代表对人民负责，使人民的代表真正能够代表人民，而不是伪装的、统治者的工具。

政治协商会议的本身，和它所通过的政府组织法，充分地发挥了民主集中的精神。政治协商会议是名副其实的“协商”，它真的实行了“时时讨论，事事协商”的教训，而“协商”就是民主集中制的精髓。我们都知道，政协的3个文件，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顺利地、一致地通过的。这并不是因为代表们对它们没有意见，或不敢发表意见。相反的，这3个文件所以被迅速地通过，正因为代表们对它们已经有了充分发表意见的机会。拿《共同纲领》的草案来说，它经过六七次的修改，每次修改后，都将修正的草案重新排印，供起草委员会和代表们的参考。最后一个草案是在政协开会的前夕，由全体代表分组讨论，第一次是分24个小组，第二次是分12个小组，每小组每次讨论的时间，少的三四小时，多的八九小时，每一个代表都可以自由地、充分地发表意见。又拿政协代表的单位和人选来说，六百多个代表的名字，是经过4个月与各有关方面协商才拟定的。甚至许多个别的人写信来提出的关于人选的意见，都被编成小册，经过慎重的调查与考虑后才予以决定。其他重要的事件，如政协全国委员会的人选，政府各部门的人选，以及关于国旗、国徽、国歌、国都、纪年的审定，都经过同样广泛周详的商议。民主集中制之所以异于旧民主，就在于这个协商的办法。

政协会议的召集，是由于共产党的号召；政协会议的成功，是由于共产党的领导；在现在的联合政府里面，共产党还是占着最重要的位置。然而共产党的领导，不但没有妨碍民主集中的原则，反而是这个原则的实现；这个原则，就是他们所提倡的。共产党的领导，不是用压力来强迫人民接受的，乃是人民甘心乐意接受的。他们所以愿意接受这个领导，是因为共产党有办法，有经验，有能力，并且是为人民服务的。政协所以能够胜利地完成它的任务，正证明了共产党本质上是民主的。

人民的自由

资本主义国家里的“自由主义”者把苏联和一切人民民主国家看作“铁幕”，以为这些国家里面的人民是没有自由的；相反的，他们认为他们自己国家的人民是有着充分的自由的。事实是怎么样的呢？就目前美国一个国家的情形来说，“非美委员会”的活动，共产党员以“莫须有”的罪状而被判徒刑，和其他法西斯的措施，都证明美国一般人民是没有自由的；这个国家里面仅有的自由，只是反动派压迫进步运动的“自由”。苏联和人民民主国家的情形，却恰恰与此相反；革命分子是享有自由的，反动分子是没有自由的。在我们中国，工人、农民、小资产阶级、民族资产阶级是享有自由的阶级，而一切与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有关的分子，却是没有自由的。如果苏联和人民民主国家有一个铁幕，这个铁幕，不是为他们自己的人民设的，而是为他们国内外的反动派设的。

我们基督教徒对于人民自由的问题，似乎特别感到兴趣。一位做了多年牧师的美国朋友，最近看见我在《大公报》所发表的“基督教的改造”的译文，就写信给我说：“你同情于共产党，就等于帮助他们逐渐把全世界人民的自由剥夺掉；他们现在应许给人民以自由，但这是虚伪的，至多是暂时的。”这位美国牧师的意见，恐怕可以代表不少的基督徒的意见；他们是常常把共主产义和极权主义相提并论的。中国的基督徒，对于这个自由的问题，似乎更表关切，因为在几乎所有的解放区里，基督教会和基督教事业，都遭遇到许多困难。自从政协会议通过了《共同纲领》，规定了宗教信仰自由以后，大家似乎是比较的放心了，但是这些困难的继续存在，却使他们怀疑这个信仰自由的规定，是否能够兑现。我们不预备在这里讨论这些困难所以发生的原因。简单地说，困难的所以发生，一大部分是由于基督教本身过去的错误与弱点；另一部分是由于地方当局对基督教的不了解，而这两个因素，是互为因果的。但我们相信：这些困难是暂时的；在军事结束，一切复归于正常以后，宗教信仰自由，必定能够完全实现。我们所以如此相信，是因为我们知道：共产党的力量，是建筑在人民的身上的；共产党是同人民打成一片的；共产党并不惧怕人民，所以不需要把人民的自由剥夺。相反的，法西斯主义和帝国主义，因为是和人民对立的，所以惧怕人民，所以必须把人民的自由剥夺。因此，宗教信仰自由原则的彻底执行，在共产党领导下的新中国政权中，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新中国的展望

新的中国诞生了；然而诞生并不等于长成。我们所已经成就的，不过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我们面前还有许多艰巨的工作。我们要医治战争的创伤；我们要肃清旧秩序的毒素；我们要抛掉反动派所遗留给我们的包袱；我们要逐步计划新的建设事业。在这新陈代谢的时期中，人才的缺乏是一个问题；经济的困难是一个问题；政策的完满执行又是一个问题。问题是有的，然而问题并不是不能解决的。正如毛主席所说的：“有困难的，有办法的，有希望的。”过去国民党反动派的许多问题是不能解决的，因为他们是和人民对立的；现在新中国的一切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因为新中国的政权是人民的政权。两三年后，长期战争的疮痍医好了，新中国的建设，便会突飞猛进。在这以前，我们不应当因眼前的一点困难，便模糊了我们所已经看见的新中国光明的远象。因此，我们应当在统一战线的团结下，一方面为新中国的诞生而欢欣鼓舞，另一方面也要为新中国的建设而共同努力。

原载《天风》，1949年12月24日转载自《黑暗与光明》，1949年12月